久違多時，戲院終於重開，話題之最應該離不開基斯杜化路蘭（Christopher Nolan）的新作《天能》（Tenet）。自從年初疫情爆發，觀眾入場意欲大減，國際大片紛紛延期，不少朋友都說已經大半年沒入場看電影。確實，許久沒見過這種人人爭著入戲院，甚至整個網絡都在談論同一部電影的熱鬧場面。
與路蘭過去的作品相比，《天能》的世界觀更見前衛奇詭，敘事手法頗為複雜，除了讓人沉醉（或是苦惱）於這一位當代「時間管理大師」的燒腦科幻設定，電影本身的選角也很特別。飾演關鍵角色尼爾（Neil）的 Robert Pattinson 無疑是叫人眼前一亮的重點。
Robert Pattinson，估計大部分觀眾腦海裡第一時間都會想起一個輪廓深邃，風度翩翩，而又充滿著病態美的貴族少年，而不是《天能》裡面那個放浪形骸、飽歷風霜，有著一張爛躂躂的臉，卻又總是舉手投足散發著奇異光芒的金髮男子。那種光芒就是，任誰一看，都知道是個很有故事的人。
而那個故事，你我都可能記得。《天能》問世之前，觀眾對 Robert Pattinson 的殘餘印象十居八九停留在《吸血新世紀／暮光之城》（Twilight）那個長生不老、永遠保持著 17 歲俊俏容貌的吸血鬼名門公子。但屈指一算，其實《吸血新世紀》已是 2008 年的作品，當時 Robert Pattinson 只是廿歲出頭，五官精緻的影壇新寵兒，但今日的他，年屆 34 歲，扮演吸血鬼美少年的日子，猶如上一輩子的前塵往事。若然不知道他的近況，倒不出奇，皆因過去多年 Robert Pattinson 為了擺脫《吸血新世紀》的定型，有意遠離商業影圈，參演獨立電影為主，看慣主流電影的觀眾都未必見得到他。
基斯杜化路蘭喜歡玩文字遊戲，《天能》裡面亦有許多暗藏玩味的細節。譬如說，故事一開始，敵我不明的歌劇院混亂槍戰之中，就有一句暗語，「We live in a twilight world.（我們活在一個暮光世界）」、「And there are no friends at dusk.（而且，黃昏時沒有朋友）」，細心一想彷彿是為 Robert Pattinson 而寫的，亦好像跟心水清的觀眾悄悄指出了尼爾的身份。
對 Robert Pattinson 來說，成也 Twilight 敗也 Twilight。事過境遷，當年的《吸血新世紀》從票房神話淪為洗刷不掉的影壇笑話，簡直是開了演員一個殘酷的玩笑。一部電影能夠毀掉兩個演員的例子其實不多，卻可能是十年過後這部奇幻愛情肥皂劇最讓人記住的事情。女主角 Kristen Stewart 完全是選角錯誤，演員本人跟角色一點也不搭，過去幾年 Kristen Stewart 做回自己，形象大變，甚至看得出性格全然相反。男主角 Robert Pattinson 同樣公開談過不喜歡自己的角色，對作品亦無太多感受，而且，江湖傳聞他本人不修邊幅、不愛整潔（從來不洗澡），跟戲中的俊朗筆挺的外形相距頗遠。兩個主角不但無法投入角色，而且角色並不稱身，甚至需要隱藏真面目，配合「人設」造作地談情說愛。當年所謂戲假情真的銀幕情侶，可能連百分之一的真感情都沒有，純粹交戲，說穿了完完全全是商業安排。
無可否認《吸血新世紀》票房極為成功，續集一再開拍，但對演員的精神傷害亦難以想像。它帶紅了 Kristen Stewart 和 Robert Pattinson，然而，他們實際上用了更長的時間才能「洗底」，擺脫偶像面孔的角色定型。要改變觀眾的既定印象殊不容易，亦不是人人都能做到，Kristen Stewart 近年在荷里活影圈的吃力不討好，有目共睹，離開《哈利波特》走向獨立電影的 Daniel Radcliffe 仍在努力，甚至《寶貝智多星》的童星 Macaulay Culkin，用了三十年時間，都不成功。
但時間證明了 Robert Pattinson 並非當初大家所認定的那種只不過靠一張臉走紅的演員。當然，過程不是那麼順遂，轉型期間 Robert Pattinson 的表現不算搶眼，跟許多突然上位的男星一樣，他曾經過度用力去證明自己的演技，跌宕多時，直到前幾年的《命中有罪／失速夜狂奔》才獲得影評人擊節讚賞。另一部由他主演的獨立電影《燈塔》，其實本身會在今年香港國際電影節上映，可惜電影節受疫情影響而取消，緣慳一面。
闊別數年，終於判若兩人，不再是面容慘白的人形衣架，不但被出了名「眼角高」的基斯杜化路蘭看中，而《天能》亦被視為 Robert Pattinson 回流商業片世界，復歸荷里活影圈的里程碑。Robert Pattinson 最近一直是影壇焦點，除了《天能》的演出讓人驚艷，還公佈將會主演下一部《蝙蝠俠》。十年人事幾番新，當年的吸血鬼美少年，不日居然成為新一代 Bruce Wayne（然後這位新蝙蝠俠就在開鏡不久確診武漢肺炎）。
但最期待的反而是 Robert Pattinson 和 Kristen Stewart 會否有朝一日再度合演電影，而且不再矯情造作，演回一個比較自己個性的角色。當然，還少不了飾演 Robert Pattinson 情敵的人狼 Taylor Lautner。但在《吸血新世紀》之後，這位演員好像已被世人遺忘。
還有一部很有趣的電影。萬人迷 Timothée Chalamet 去年主演《亨利五世：新王之路》，由 Robert Pattinson 負責飾演反派。兩代英俊小生有好幾幕同場較勁，本為法裔的 Timothée Chalamet 扮演英王亨利五世，本身需要說一口字正腔圓的英語，但明顯無法說出英式口音。反而飾演法國王子的 Robert Pattinson，卻是真正的英國演員，結果一說法語就露出馬腳。兩軍開戰前夕，亨利五世走到對方軍營。要求與法國王子單挑。「為表誠意」的亨利五世，主動以法語跟對方說明來意，但法國王子「不領情」，隨即表示自己樂意遷就對方，以 simple but ugly 的英語來對談，然後就用帶著法式口音的英語回敬。基於角色需要，兩人就像調換了身份一樣，一直假扮自己有多不擅長不喜歡自己的母語。故事之中，亨利五世打敗法國王子，贏了著名的愛靜閣之役，但演員來說，Timothée Chalamet 仍有一定程度的偶像包袱，完全不似帶兵上陣的勇悍君主。相比之下，Robert Pattinson 得演出明顯自然成熟得多，畢竟，如何放下偶像包袱，是他用了幾年時間潛修的課題。
十年前，如果你說很喜歡 Robert Pattinson，可能許多人會皺一皺眉，覺得你的品味有問題。今日看完《天能》，散場時再說同一番說話，此一時彼一時，我猜不再有人反對。當然不是因為你的品味變好了，而是世界逆轉了，從現在開始，觀看的角度已經不同了。
* 原文刊 Madame Figar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