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一年,各種沉重打擊讓人不堪回首,人心離散,人與人之間,或已築起一道無形的牆。同行不易,有時候,甚至與最親近的家人同檯吃飯,都可能各懷心事,相對無言。音樂有它撫慰人心的力量,像麥曦茵導演說:「鄧小巧的歌詞與聲音,是一種療癒。 」疫情之下全城萎頓,鄧小巧卻接連推出新作品,繼〈與人同行〉道出創傷後遺症之痛,〈同檯〉則反璞歸真,探索父子兩代之間的疏遠和敵對關係,而且跟〈與人同行〉一樣,邀請了麥曦茵執導MV,並由袁富華和林耀聲演繹一對父子同檯吃飯而內心戰戰兢兢的鬰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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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小巧的暖光,麥曦茵的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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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事情可以據理力爭,但血濃於水的親情應如何理解對錯?想大鬧一場,但還是靜靜地緊握碗筷,好好吃完就算了。鄧小巧的歌聲,藍奕邦的曲詞,或訴說了當下社會不少家庭的心聲,但事實上,〈同檯〉寫在三年之前。鄧小巧提到,在 2017 年做第二張專輯《inner voice》時,已錄好了這首歌,但改完又改,還是不滿意,所以就抽起了。三年,足夠讓世界和社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三年過後,曾有「大時大節節日恐懼症候群」的鄧小巧赫然覺得,大家的內心掙扎都比以前更大、更無力,而整個社會的環境和氣氛已為這首歌賦予了另外一重更深的意義,於是決定將此曲再做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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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可能不改變,關係也不可能不改變,但無論怎樣的改變,一樣血脈相連,大家的根無論各自伸展多遠,還是緊緊纏住。所以親情這樣複雜,這樣難以釋懷,這樣難以啟齒,於是,我們交給一首歌去承載,希望可以釋懷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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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小巧形容,麥曦茵在 MV 裡將很多人同檯吃飯表面的安靜與內心想大打一場的掙扎拍得很錐心。這也正好是麥曦茵的想法:「聽這首歌時,我跟小巧的經理人 Vicky(馮穎琪)說,痛楚殘忍的呈現交給我,治癒的部分,由小巧來演繹殘酷異境中的暖光。這是一個音樂人與影像人的有趣互動。」
整個計劃當然並不順利,捨易行難,大抵從鄧小巧到麥曦茵身上都有這股覺悟,愈不被看好,愈要用心經營,反而得出更多驚喜。由構思至拍攝,正值疫情嚴峻之時,團隊忙於應對「限聚令」以及各種現實限制,鄧小巧和馮穎琪對如何以影像詮釋歌曲內容,一直抱持開放態度,全面交托給麥曦茵,其實最初目標是拍攝〈與人同行〉和〈同檯〉的 MV,但在構思影像的過程中,鄧小巧受啟發創作了第三首歌,繼而決定一連拍攝三段風格迥異但有著某些連結的 MV 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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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免衝突,其實只是害怕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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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覺得,保持距離是維繫關係的最有效方法。」麥曦茵說。從〈同檯〉的 MV 概念,可以延伸到麥曦茵在上一部電影《花椒之味》所探討的一些倫理心結,如何溝通、修補關係,又如何放下對上一代的成見?相對無言,開口又觸碰對方的神經,過去一年,最難拆解的始終都是跟家人的矛盾。「父與子之間,有著無法跨越的世代矛盾。開口就是毫無意義的客套問候,明明是關心聽起來卻像挑釁。互相看不順眼,卻又驚覺與對方如此相似,無法否定血脈相連,同樣倔強與不擅溝通。有時厭惡的可能不是對方,而是無法坦率的自己。亂世中,當處處災難漸成日常,大街小巷危機四伏,我們只是想親眼見見對方,是否安然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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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次聽到〈同檯〉,錐心刺骨的歌詞讓人無法不產生共鳴。在構思影像時,隨即冒出了『若有平行時空⋯⋯』的想法。」假如真的有平行時空,麥曦茵說:「我們就能不再迴避,即使真話錐心刺骨,哪怕拳頭相向,將現實中壓抑難解的情緒,狠狠地向對方爆發一次,可能,是一個重新認識對方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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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 MV 裡面,父子同檯吃飯相對無言,他們卻在平行時空裡大打出手,「衝突碰撞是為了接近對方。」兒子不惜一切,渴求父親正視自己,即使互不認同,即使遍體鱗傷,終於能在觸碰過後,坦承不滿,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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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回到現實世界的那張飯桌,所有一觸即發的衝突話語,全都哽塞在喉嚨,無法傾吐。死結解不開,只能勉強維持表面和平,再度陷入沉默的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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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中,我們害怕推倒以後,無法重來。」麥曦茵說的,是一頓飯,一段關係。又或者,是我們所置身的時代所哽塞的死結。
* 原文刊《藝文青》